在上一期的濒危物种特刊中，我们探讨了全球海洋物种的生存现状：人类活动干扰、栖息地破碎化，以及环境污染、气候变化等因素都影响着物种的存活。而生物资源开发利用作为其中最大的威胁，除了目的明确的捕获和猎杀以外，还常常存在无心之失——兼捕行为便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事实。
但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兼捕行为对濒危物种影响最大的主体，并不是我们熟知的大型工业化捕鱼，而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型渔业。是什么原因，让小型渔业成为濒危物种的威胁？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这一危机呢？
小型渔业有时也称生计渔业、家庭渔业、手工渔业等。有关其定义，国际上尚无确切的定论，基于智渔在我国的调查研究，我们通常指不利用渔船，或只利用船长小于12米或略长于12米的渔船，进行近海捕捞作业的生计型渔业。这类渔业往往既包括以维持自我消费为主要目的的渔业，也涵盖向市场出售和自我消费兼有的渔业，以及主要向市场出售但生产规模较小的渔业。其中，船长小于12米的渔船也是中国农业部给出的小型渔船的标准。
在我国，小型渔业的发展最早可追溯到原始时代，原始居民用镖、箭、矢等物刺捕鱼类，以小型独木舟作为船舶；到明清时期，便已见小型渔业的相关管理措施。如关于渔船的制造，只有经过官府严格的审查、批示及验查，渔民才能成造一只新船。到了现代，2019年最新实施的《渔业捕捞许可管理规定》第四章第十六条则规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管辖水域和公海从事渔业捕捞活动，应当经主管机关批准并领取渔业捕捞许可证，根据规定的作业类型、场所、时限、渔具数量和捕捞限额作业。
小型渔业作为我国渔业作业的主力军，其在内陆捕捞中小型渔船的占比高达90%，而在海洋捕捞中小型渔船也占到了总渔船数的66%。庞大的数量和分散的作业形态使得小型渔业难于管理，所以小型渔船中“三无”渔船（无船名船号、无船舶证书和无船籍港）的比例，及监管难度也较大型渔船更高。此外，小型渔业常见刺网、定置网（如张网）等选择性较差的捕捞方式，也对海洋生境存在着较大的影响。
小型渔业分布广、管理难的特点不仅存在于我国。在全球记录的3500万渔民中，约有90%是小型渔业渔民，预计还有数以百万的沿海居民参与了季节性或偶然的捕捞活动，未能计入官方统计[2]。他们在捕捞中的兼捕行为也容易造成部分濒危物种的伤害或死亡，小规模的捕捞活动看似对种群整体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当小型渔业兼捕对濒危物种造成的危害聚少成多时，总和或将超过大型渔业捕捞带来的影响[3]。
由于小型渔业活动遍布全球的沿海水域，这与很多鱼类和迁移性大型海洋生物的洄游和觅食范围有所重合。根据FAO估计，每年约有850万只海龟、65万只海洋哺乳动物和1000万条鲨鱼受到兼捕，他们在沿海区域更易惨遭毒手，成为渔民手中的兼捕渔获物，亦或不幸地成为无心之失的抛弃对象。
如下图所示，一项关于小型渔业兼捕对太平洋海龟种群的影响的定量研究发现，该地区红海龟活动最为频繁的栖息地处于小型渔业的捕捞范围之内，而在当地小型渔业的季节性作业期间，海龟的死亡率从每月低于20只增至每月40-90只不等[4]，海龟的死亡与小型渔业的活动存在着一定的相关性。而此项调查仅是对两队小规模船队的观察，如果将全球因小型渔业兼捕而死亡的濒临物种数量进行叠加，不知又能绕地球多少圈了？
生物界虽说遵循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但为什么海洋生物碰到人类的渔具就是生死一线？这并非是解开网具的束缚便能重回自然这么简单的事，答案其实就藏在渔具身上。
如今，小型渔业普遍维持着传统劳动密集型的作业方式，主要通过流刺网、钓具（包括普通钓具和延绳钓）、定置网、网笼、灯光鱼捕等进行捕捞。其中，网笼、流刺网、定置网等作为小型渔业的传统作业形态，因较低的生产投入和学习成本受到渔民的青睐。然而此类网具由于网眼过小，对物种几乎没有选择性，因此对幼鱼的伤害性极强。此外，流刺网及钓具的使用极易误捕海龟等物种，后者在缠绕、楔入或刺入网具中时，往往会造成皮外伤，严重的会影响进食消化、生长发育等，更直接的伤害也会导致溺水甚至死亡。
既然兼捕行为对濒危物种的危害不可小觑，那么为何没有对小型渔业的兼捕进行集体整顿呢？这事儿还得分两步看：
首先，渔民兼捕到濒危物种毕竟是件不太光彩的事情，他们在主观上并不愿进行情况上报，使得兼捕数据有失准确性，难以实施精准管理和追责；其次，目前很多关于兼捕濒危物种的可靠数据主要源于公海捕鱼的高价值大型工业船队的观察员（主要是延绳钓和拖网渔船）。然而此类船只的覆盖率低于10%，且受限于时间和空间因素，数据的实用性相当有限。所以若是要在小型渔业中广泛推广该统计方式，无论是客观的经济成本还是具体实施，都有相当高的难度[5]。
小型渔业的问题并不小，它对渔业从业者的就业、食品健康、脱贫工作、产业结构等都具有重大的影响，也关乎庞大的小型渔业渔民的生计生活。尽管FAO发布了《小规模渔业准则》以统一指导各国的框架，小型渔业又主要存在于发展中国家，各国的管理方法、标准各不相同，管理水平也参差不齐。对小型渔业的规范与管理一直都是让各国头疼的老大难问题。
在我国，尽管渔业未来的趋势必将会朝着大型渔船和工业化捕鱼发展，但小型渔业关乎到千千万万渔民的家庭生计，仍存在合法合理性，且其还在逐渐更新至能与时代兼容的版本。而小型渔业如今也开始得到足够的重视，渔业部门正努力寻找小型渔民和物种保护、可持续渔业管理之间完美的平衡点。其中，发布了相关措施主要包括：对小型渔船进行标准化改造（即改造至各地推荐的标准化船型或符合标准尺度的船型）；减船转产补贴；油价补贴。
2006年起，由于成品油价格形成机制改革，我国正式实行油补政策，至2014年，累计安排渔业油价补贴1484亿元[5]。如下图，油补政策的实行使得许多未登记的三无船舶开始主动上报，受管理的小型渔船数量在此期间逐渐增加。传统渔民群体占小型渔业的很大一部分，2007年之后由于渔业行业的变革及减船转产政策的推广，数量才在逐渐下降。
注：我国渔业统计年鉴从2008年起才开始统计不同船长的船舶数量，故上图中船舶从2008年开始统计，渔民人数从油补政策首次推行的2006年开始统计
2015年至2020年期间，为了对小型生计渔民实施照顾，补贴不再按作业类型及作业时间核算，统一以船长为补贴标准[6]。此外，此些年间尽量保证资金总量不减，逐步调整受补贴对象，含小型渔船在内的老旧年限渔船、拖网渔船等不再给予补贴，船舶数量也由此逐步减少。
如今，减船减捕的相关政策仍在持续推行，但在有意减少特定船型的同时，小型生计渔民也得到了一定的特殊照顾，保证了充足的转型空间。
[1] 杨晨星. 中国小型渔业及其管理研究初探[D].中国海洋大学,2011.
[5]财政部, 农业部《关于调整国内渔业捕捞和养殖业油价补贴政策促进渔业持续健康发展的通知》2015（财建[2015]499号）
[6]崂山区农业农村局关于印发《青岛市崂山区2019年度海洋机动渔船油价补贴资金申报及发放工作实施方案》的通知. 2020.5.14
[7] 财政部: 调整渔业捕捞和养殖业油价补贴政策, 中新网. 2015
[8]《农业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16年国内渔业油价补贴政策调整专项转移支付项目实施工作的通知》 2016 (农办渔〔2016〕8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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